在众多的打工者当中，家政工是一个特殊的群体。她们绝大多数来自农村，是最需要权益保障的弱势女性群体；她们频繁地与众多雇主和家政公司打交道，但却不知道该找哪方维护自己的权益；她们从事的家政服务是一个职业工种，但却又被列为非正规就业的工种，无论是《劳动法》，还是今年刚刚实施的《劳动合同法》，都把她们的工作排除在适用范围之外，她们的劳动时间、福利待遇、劳动保障等，也因而无法得到法律的调整规范……
“我们现在没有医保，也没有意外伤害保险，你说我们省吃俭用，攒钱为了干嘛?
还不是怕有事、怕得病吗？如果给我们上了保险，我们上班也高高兴兴的，就算让我们自己掏点钱，我们也愿意上，可我们就不知道在哪能给我们上……”日前，由“打工妹之家”在北京组织召开的一场“女农民工劳动权益保障座谈会”上，“月嫂”王金玲情不自禁地向记者吐露心声。
十多名像王金玲一样的家政工请假来参加了这次座谈会，在权益保护方面有诸多困惑的她们，希望能在这次会上诉说自己的心声，并听取一些专家学者的讲解，解开心中的困惑。
非正规就业需要法律保障
“现在我们听到的一种比较悲观的声音是，所有的家政工都不受劳动法保护。”打工妹之家维权干事范晓红说，“因为劳动法强调用工主体是用人单位，而家政工所服务的雇主家庭显然不是一个单位。即便是员工制的家政服务公司，家政公司和家政工之间如果要适用劳动法和劳动合同法，仍然存在一些法律障碍。”
同时，因为家政行业的特殊性，如何界定雇主、家政 公司和家政工三者的权利义务，也存在很多法律法规上的空白和难题。“比如家政工在雇主家里加班产生的加班费纠纷，谁来承担举证责任？家政工的休息权谁来保障，是雇主还是家政公司？家政工没有工作期间是否应该享受最低工资保障？还有一个最大的挑战，就是家政工的社会保险是否能够全上？该由谁来上？”范晓红列举了她在工作中遇到的一系列困惑。
“对于家政工等非正规就业工人来说，要保护他们的权益，首先要确定他们的工作受到劳动法律的保护。现在我们的劳动法把劳动一方局限于用人单位，因此家政 工权益缺乏相关的法律保护。”中华女子学院教授刘明辉说：“目前世界上通行的办法是通过控制论和管理论等方法来界定雇佣关系，提供相关法律保障。这也是我们劳动法学界多年推动的方向，并且取得了成果，劳动部2005年发的《关于认定事实劳动关系的标准》，就用了这方面理论。我们全国有接近2000万的家政 工，其中95％以上都是女性，是一个非常需要保护的弱势群体，把他们排除在法律保护范围之外。这是不合理的。”
“加拿大有两个关于劳动方面的法律，一个是劳动法，适用于正规就业的人员，还有一个叫雇佣法，更多地适用于非正规就业，我觉得我们目前在非正规就业中存在的很多问题和困难，确实与我们现在有关劳动的法律不健全有关系，我们没有一部特别好的能够适用这样一种劳动关系的法律，所以立法方面，还需要健全完善。”全国妇联妇女研究所政策法规研究室主任蒋永萍说。
雇主：既是消费者，也要承担雇主责任
家政 工在雇主家里工作，雇主为家政 工提供工作场所、安排工作内容、支付工资，家政 工的权益保护可以说跟雇主密切相关。而《民法》中也对雇主责任进行了严格规定，比如雇主应承担雇佣过程中雇员对第三人的伤害责任，以及雇佣过程中造成雇员的伤害责任。但在现实中，家政工的雇主却又往往具有“花钱买服务”的消费者身份，享受消费者的相关权利。“对家政工雇主的身份到底应该怎么确定？他们是消费者吗？他们能不能免除雇主的一些责任？这也是我们工作中的一个困惑。”范晓红说。
对此，刘明辉教授说：“按《消费者权益保护法》所确定的消费关系主体，雇主可以和家政公司形成消费关系，但不可能和家政工形成消费关系。雇主对家政工的权益保障也是有责任的。比如，一个没有通过家政公司直接到雇主家庭里来的服务员，如果她在工作中受了伤害了，按照法律规定，雇主是要承担赔偿责任的，这一点非常明确。所以我觉得我们在这方面宣传要到位，让雇主意识到自己的责任。这样的话，雇主是不是也会愿意花不多的钱去为家政工上个商业保险？”
同时，北京家政服务协会会长李大经说：“雇主虽然是花钱买服务，但消费观念还亟待加以引导。有一些雇主可能觉得，我买单了，那么我让你干啥你就得干啥。目前也确实存在一些雇主对家政服务员比较苛刻的问题，比如家政工吃不饱、工时长、甚至被打骂等等。”
“菲律宾的《劳动法》第三章里规定，雇主应以公正与人道的方式对待家政工，不得对家政工施以暴力，雇主应为家政工提供免费的、适当的、清洁的居住环境，足够的食物以及医疗照顾。如果雇主不正当辞退家政工，应该付给家政工应得的工资并且额外开15天的工资等等。类似的法律法规，不少国家都有。我觉得通过这样的方式，可以解决家政 工权益保护的一些问题。”刘明辉说。
家政 公司能否撑起保护伞
目前，员工管理模式的家政公司还只是极少数，北京家政服务协会会长李大经说，2006年底，北京2954家家政公司，其中90％以上是中介。这些公司只是在家政工找工作过程中起一个桥梁作用，收取一定的中介费，在家政工权益保护方面所能承担的责任有限，没有办法和家政工签劳动合同，也不可能给家政工上保险。
而即便是实行员工管理模式的家政公司，由于很难参与进入雇主家庭，对员工进行管理，因此在保障家政 工权益、规避经营风险方面，同样存在不少困难。“我们的家政服务员听雇主的安排，工作的时间内容我们都没法操控，但只要出了问题，雇主肯定找我们索赔。”北京海育合家政公司经理王连发一肚子委屈。
“对家政公司的规范，我觉得更需要明确他们的职责。”刘明辉说，“首先，家政 公司需要有人事保障的义务，对自己介绍给雇主的家政工的素质和人品进行保证，并应该在合同上注明，哪些方面是公司的责任，哪些不是。对培训没有到位的方面，不要随意承诺。家政公司还应该负起审查雇主的责任，保证家政工的人身安全，对家政工而言，这点也很重要。做的好的家政公司，后续管理也都是到位的，比如岗中培训，比如质量监督，如果家政工和雇主发生纠纷时，家政公司能提前介入调解，可能就比诉讼的成本低得多。说到社会保险，我觉得还是非上不可的。比如对家政服务员来说，一个没有保险的行业是有后顾之忧的，你怎么可能让他干一辈子呢？现在要把家政工全部纳入社会保险，可能是很困难的，所以我们也想能不能想一个过渡的办法，先给他们上商业险，比如说医疗、养老、意外伤害等。”
“当然，作为营利性的家政公司，不可能赔本赚吆喝。如果要让家政公司承担比较重的责任，政府的扶持是不能少的。比如首先政府要明确，在家政工培训方面要投入多少钱，对规范经营的家政公司，有哪些好的扶持政策？最起码应该有一个税收优惠吧，是不是还应该有一个其他的补贴，让他们能可持续地运作。”刘明辉说。
